8.长门怨,鸣镝箭。
房间里,静——静——
屋外露珠似珍珠月似弓,窗台前跪坐的两人,相对而望,神情严肃,漆黑色的茶几上,刻画花纹的茶壶,冒出一层白雾。
阿娇倒一杯茶水,推到孙奇面前,凝神说道,“希望不是我猜想的那样。”
前世,阿娇作为棠邑候府的翁主,身份尊贵,只知道玩乐,等到有一天举国皆庆,张灯结彩,才从闲话家常中听到,
同室操戈二字!
孙奇说道,“女郎心中已有七分明朗!”
“告诉我,你的详细计划是什么?”阿娇声音略微急促。
“同流合污。”孙奇很淡定地说。
“你要谋反?”阿娇的眼睛睁圆。
孙奇吐出茶水,白了一眼阿娇:“你想多了!”
“和吴王刘濞同流合污,不就是造反吗?”
孙奇说:“同流合污,是指经济上的合作!”
孙奇一针见血,“女郎,浪迹天涯已久,你的身份不允许你在外长久不回,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一点。我现在能做的,就是让翁主多些小钱钱。”
孙奇的话停顿片刻,旋即劝道,“女郎请深思。”
孙奇的一番肺腑之言直击阿娇心灵深处。
阿娇低垂的脑袋犹如千斤重,泪水盈盈,抑制不住心中愤懑,只得怒吼,“什么身份?”
孙奇看着激动的阿娇,并未说话,他不想刺激阿娇。
前世,这个世人眼中贵不可言的身份,推着她,逼着她走向绝望,最后害她抑郁而死。
阿娇在心中不断地呐喊,彷徨,彷徨又彷徨——
最后!
最后!
最后!
阿娇终于抬起头,决定迎难而上,与命运来一次不论成败的斗争,不管对手多么强大,事先将他扼杀就好。
阿娇紧紧地盯着孙奇,极其认真地问,“怎样同流合污?有捷径走吗?”
“有!”
“怎么走?”
“毛遂自荐啊!”
“向吴王吗?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女郎认为这个世界,什么最重要?”
“权!”阿娇答。
权的确重要,馆陶长公主一生痴迷权利。
孙奇点头说道,“也不尽然,钱和权一样重要,没有钱权难掌,没权钱难保。”
“现在……”阿娇忧愁了,“因为她什么也没有。”
一穷二白就是阿娇的真实写照,所以得生钱,生钱就得想门路。
孙奇想了一个很好的门路:临淮靠海,先人前辈不都说“靠山吃山,靠河吃河。”
那么他们——便吃海。
海里最不缺的就是盐,老百姓们最需要的也是盐,这其中的利润巨大,即便是阿娇这个女流之辈也懂得。
清晨,阿娇的车马从沛县出发,约一个半月后,才到达海陵县。
海陵县以“海”为名,是海域之区,盛产海鲜,盐。
大汉时下不兴吃海鲜,兴吃,“牛,羊。”所以准确来说,沿海地区盛产“盐。”
又一个星期,阿娇他们到达“盐渎。”
盐渎东临渤海,南与南通接壤,西南与泰州,扬州为邻,西北与淮安相连。
这几个大城市“盐渎”团团围住,只留东面朝海,形成了一个“U”字,朝海的那一面自然是“U”的缺口。
阿娇一干人等就处于u字缺口处的“滨海城。”
滨海城因靠近渤海而得名,这里的民风淳朴,因远离长安中心文明,所以这里的百姓气息彪悍,看起来很不好惹。
一行人,一辆马车,阿娇等人满面风霜,蓬头垢面,穿着更是破破烂烂,可偏就体态不凡,在这人满为患的街道上显得颇为怪异。
有一流氓喝醉了,醺醺的,走起路来东倒西歪,眼看着要撞上阿娇。
突如其来的黑团团,吓坏了阿娇,还没看清此人的面貌,此人就被孙奇一剑推开。
待阿娇回神,那醉汉倒地大哭,“哪个没长眼的东西,推我!屁股摔疼了!”
醉汉脚后跟发力,不用手撑,站起,不稍几秒,走到阿娇面前碰瓷,“赔钱,摔伤我了。”
孙奇皱起眉头,眼睛盯着醉汉,醉汉貌似出手,孙奇将阿娇扯到身后说道,“女郎小心此人年纪不大,武功高强。”
阿娇从孙奇身后走出,打量醉醺醺的少年,发现他五官周正,浓眉大眼。
醉汉名叫单稚,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,三年前流落到盐渎,东街讨饭吃,西街讨酒吃。
盐渎百姓对此人深痛恶绝,终于忍无可忍,在某一天早上,集体不给他饭吃。
不给他饭吃,单稚有武功就抢,抢得民怨沸腾。
单稚今天碰瓷阿娇,周围百姓纷纷围观!
“看来,执剑侠士武功高强,今日单二傻子,怕是会被打。”一位盐渎百姓说道。
“打死了好,省得天天乞讨,偷吃抢吃食,都十五六岁了,还不肯自食其力,打死活该。”
周围人都希望孙奇打死单稚,孙奇也准备顺应民意,为今后做生意铺路。
孙奇旋即拔剑,气势如虹,眼看就要将单稚一箭穿心。
阿娇一声喝令,“住手!”
孙奇问道,“女郎为何阻止?”
阿娇向前,将孙奇的剑挪开,背对孙奇说道,“此人有用,也许他不如世人所讲的那样不堪。”
盐渎有一百姓,向前踏出一步,拱手说道,“此人可杀,还望女郎允许您的义士杀之。”
“他犯有何错?”阿娇问。
“十五六岁不懂得自力更生,偷吃他人之食,可杀?”
“偷吃死罪否?”阿娇问。
这位百姓不能回答,于是只能退回人流中。
阿娇转头向孙奇说,“将他扶上马车。”
盐渎百姓见有人带走单稚,算是个好结果,便不再做声,纷纷散去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一个时辰后,躺在车内的单稚,突然睁开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车蓬顶,倘若阿娇和孙奇任何一人在车内,一定会惊讶,单稚的目光不再浑噩,透着不同寻常的精明。
单稚目光再次浑噩,“老天真的不公平!”
秀妲把缰绳捆绑在树上,然后拍了拍马背,面露微笑,“马儿,这些日子辛苦你了。”
“嗯——”几声哈欠声响起,秀妲疑神疑鬼地扫视周围,以为是馆陶公主来了,要抓翁主回去。
“哎呀!”秀妲拍自己脑袋,才想起车内有一个醉汉。
秀妲将车帘子掀开,揪住单稚的耳朵骂,“做奴仆就应该有奴仆的样子,女郎都进去打扫卫生了,你还在这里睡大觉。”
单稚睡眼惺忪地揉眼睛,向四周打量几下,“这就是他今后要待的地方?”
阿娇,秀妲,孙奇,单稚还有雇佣来的奴仆七人,直到半夜,才将房屋打扫干净。
孙奇理了理衣服,说不睡,去大门口守着门,等明天去黑市,挑几个精壮的奴仆守家看院再进屋睡。
阿娇任由孙奇去了,她反正是困了,实在要美美地睡上一觉。
夜深人静之时!
单稚鬼鬼祟祟地走到院子东边,席地而坐,天未亮,阿娇被一阵敲打铁器的响声吵醒,辗转看向睡在地上的秀妲,秀妲睡得像猪一样熟。
响声还在持续,阿娇起身走向院落,发现今天救下的醉汉正在敲打一支长相怪异的箭。
此箭比寻常的剑多一个孔。
阿娇没打扰单稚,因为单稚的神情实在太认真,她不忍心打扰。
单稚发现阿娇的时候,天空泛起鱼肚白,已是鸡鸣狗吠之时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阿娇问,“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?”
单稚盯着眼前的女孩,仿佛在犹豫,他的名字应不应该说呢?
他有两个名字,面对救命恩人,单稚他虽然很想说出真实姓名,但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,他只能说:
“我叫单稚。”
“你在打造什么?”阿娇又问。
单稚挠脑袋,露出少年的羞涩,“随便弄的,我叫它鸣嘀箭。”
阿娇觉得“鸣嘀”二字特别熟悉!
“鸣嘀——鸣嘀箭”
前世在哪里听过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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