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8.流出的毒
那天之后，盛夏没主动来找她，潘炎倒是有心去缓和关系，只是每每到关键时刻，又怂的不敢上前，拖来拖去，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多月。
6月是相当忙碌的月份，先是有一个国际大学生演讲赛校内预选的复试，而后各科的期末考试又如期而至。就在这个月，中文系出了几件在香大校史上都浓墨重彩的事件，都和一个人有关：中文系的骄傲，课业上的独孤求败，连续三个学期的校级特等奖学金获得者欧阳大年。
“哎，你们说欧阳怎么回事？考试6科全挂！这要在之前，我宁愿相信恐龙复活，也不敢信他会挂科啊！”
刘长胜也顺着八卦凑了过来，“谁说不是呢，不光这次考试。我听说这次那个国际大赛，咱们自己的校内预选，欧阳弃权了，说是嗓子疼。更怪的是，老师惜才，想为他开绿灯，延后加赛，他竟然拒绝了，说自己短期内都好不了，这不是胡扯吗？他是真的不想上啊。”
看来不是一两个人对欧阳的异常感到纳闷，祝阳不解道，“为什么呢？这个机会多难得，国际舞台的露脸机会！我这种英语废柴就算了，可欧阳这水平，我敢拍着胸脯打包票，进决赛妥妥的。他前一阵对这事挺上心的啊，现在这是怎么了？”
刘长胜平日和欧阳混的不错，免不了为他惋惜，“这种国际大赛，是为学校长脸的，他现在这样，系办对他意见很大。而且，他现在已经是组织部副部了，转正指日可待，而且大家私底下都说苏湛没多久就要卸任了，接他位子的很可能就是欧阳，可现在他抽风似的挂了那么多科，学生会的历史上还没有过，刚苏湛把他叫去了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。”
潘炎没有插话，在一边静静的听，直到这场八卦讨论偃旗息鼓，才轻握住一边南征颤抖的手，“说吧，你有什么瞒着我？”
“没有，是他自己自甘堕落。”赵南征抽着嘴角，红着眼睛，却执拗依旧。
潘炎没有强迫她，要走之前叹息一声，“欧阳是个老实人，死心眼，毁起自己来都比别人来的更扎实些。”
赵南征本就血丝密布的双眼更显得又红又肿，她拉着潘炎的手，怯懦的开了口，“怎么办？我害怕，我总是做错事情…”
事情要从两年前英语高考说起。那是南征人生最重要，也是最奇特的一场考试。在那天，她遇到了欧阳大年；在那场考试上，她第一次撑完全程，没有睡觉；同时，也收获了一个执念或者说是心魔。
“我真的，真的，没想作弊！你相信我，虽然我平时…，但我真的不想在这种考试作弊。可是就在交卷10分钟之前，吹进一阵风，把欧阳的答题卡吹到我桌子上，我就，看到了，最后五道选择题的答案。我不是故意看到的！可就是看到了。你知道的，我对自己的英语一直不自信，他那五道题的答案有三道都和我不一样，我一下子就慌了，我知道这场考试有多重要，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..我想问问你我该怎么做，可那是高考我没法打电话，只有我自己..之后，”她闭上眼睛，泪水簌簌留下，“我改了答案，按照他的。
”
后悔，惊惧，紧张，纠结，痛苦，这些久久沉在她心底，不敢见光的回忆，此时就像暗黑色的毒，一点点从身体里挤出。潘炎抱着她，安慰道，“没事了，已经过去了，你不是成心的。”
南征抹了一把眼泪，轻靠在潘炎怀里，就像个柔软弱小的在襁褓中的婴儿，“网上出来答案后，我去对了，他的答案都是正确的。我也擦着录取分数线进了香大。潘炎，我真的后悔，我当时不该去改。一个烂萝卜不应该占一个好坑，我偷了别人的前程，可能毁了别人的一辈子。”
南征说到这儿，潘炎隐约的能猜出欧阳异常的原因了。“所以，欧阳这样，是在替你还债吗？他要替你，还一个前程？”
南征蹭的一下窜了起来，情绪躁动，“没有！我不会让他这么做！他也根本没有义务这么做，他是…作茧自缚 。我跟他说的很清楚，我不会和他在一起，看着他，总能让我想起那天的事，总让我觉得自己欠了别人。”
一个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，却说不清到底欠了谁；一个想还给别人一个前程，却不知道该还给谁。这么看来，欧阳和南征倒真是痴成了一对。其实潘炎很明白南征的心情，欠了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，滋味不好受，而这愧疚恐怕会成为她长久的梦魇，至于欧阳…
“欧阳有大好的前程，你忍心看他这样？”
南征抱着头，烦躁又痛苦，“我不忍心，又能怎么样呢，他真是太死心眼了。”
潘炎不语，拉开了厚重的窗帘，阳光扫清了教室里的阴霾，也让南征脸上犹挂着的泪珠格外晶莹剔透，楚楚动人，“不如，你就和他在一起吧。”还未等南征缓过神来反驳，潘炎用一种几乎是迷惑人心的理由和声音告诉她，“解铃还需系铃人。你不光欠了别人，也欠了他。既然别人的一时还不上，就把欠他的先还了吧。”
潘炎的话对赵南征有种致命的说服力，从小到大，一直如此。不过，南征仍是迷惑，“这样也可以吗？可是我不喜欢他啊。”
“人长大了，总不能只为自己的喜好活着。除了感情，还有责任和道义啊。赵南征，怎么可能是个自私的人。”
南征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潘炎，就像在海里迷失的小船瞭望着灯塔。是啊，她说的没错，做错了事，就要有牺牲，绝对绝对，不能做一个心里只想着自己的自私的人。
潘炎知道，她在做一件并不光彩的事，利用南征对她的信任和一些似是而非的毒鸡汤来左右她的想法，决定，甚至蛊惑她的心智。但是，她实在太想这么做了，太想看看南征和一个真正的好男孩在一起会是什么样了，即使她最后还是不能真正的快乐，可这场修行中，她得到的会比和沐西糊里糊涂的那几年要多得多。
期末前最后一期的启航校报头条：好事多磨—中文系才子南征胜利！文章刻画了一段天造地设情比金尖的爱情，男主角才华盖世，正直无双，这点基本属实；女主角温柔体贴，淑丽端庄，这个，就和现实有了点出入，不过能看出宋玲确实喜欢赵南征，才好好将她美化了一番。
赵南征这两天脾气异常的暴躁，只要别人一将视线放在她身上超过五秒钟，她就下意识的脸红脖子粗，感觉再撑不过三秒，就要冲上去找人掐架。一向鄙视小言的自己竟然成为了玛丽苏知音体的女主，这点让她彻底失去了淡定，“我真是服了，宋玲在哪？我要找她！把欧阳写成个花痴就算了，还把我弄成了个什么都不会的弱鸡白莲花!”
祁玉边翻着那篇文章，边捂着肚子笑，“她只是委婉的表达了下你学习不行，挺含蓄的，宋玲对你算客气了。主旨还是夸你的，你看，说你是书里的颜如玉，你和欧阳在一起是郎才女貌，红袖添香…”
南征低声骂了两句，问潘炎，“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显得很滑稽？”
潘炎违心且大义凛然的说，“没有。挺正常的。”
这段关系不管从哪个角度看，都着实有些别别扭扭的，特别是赵南征，自从和欧阳在一起后，整个人都病恹恹的，提不起精神，丝毫不像个恋爱中的少女，而是时刻都忐忑惊慌，如临大敌。这直接导致了欧阳的郁闷，以及潘炎的崩溃。
“欧阳大班长，你能别再堵我了吗？现在已经有风言风语说我挖姐妹墙角了..”潘炎缩在空荡荡教室的一角，可怜兮兮的抱怨。
“可你是最了解南征的人…”欧阳看着比她还要可怜。
潘炎正觉得为难，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，她警醒的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，三两下就蹦到了门后边，耳朵紧贴着，听外面的声音。
门毫无预兆的打开，盛夏和苏湛就站在她眼前，四人相对而立，气氛怪异尴尬。
“你们在这儿做什么？”盛夏面色不善。
潘炎抢着说，“我问欧阳题。”
盛夏没理她，“欧阳，我听说你和赵南征在一起了，怎么样，交往还顺利吗？”
“挺顺利的。”蔫蔫的声音毫无说服力。
“顺利到你连挂六科？她有毒吧？也是，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。你得小心点，我觉得再这么下去，你能不能顺利毕业都两说。”
毒舌的盛夏，真是久违了。看来他真的很生自己的气，潘炎一时百感交集，连他显而易见的讽刺都来不及在意。
苏湛厚道的没让盛夏继续喷毒火，说起了正事，“欧阳，我刚从系办过来，刚赵南征去找了主任，希望能让你补试一下演讲赛的选拔复赛。很遗憾，这次情况比较特殊，这个请求被拒了。”
“她，她为了我..所以，其实，她对我..”欧阳一下子成了结巴，面色却迅速而奇异的由灰败转为桃花般的绯红。
潘炎心中有数，欧阳心中所想的可能和现实不尽相同。一个美丽而旖旎的误会，这个误会的名字就叫做殊途同归。就像一个人爱一个人，可以因爱为对方死，一个人不爱一个人，也可以因不亏欠为对方死；就像不管是年轻的小伙子或50岁的精英男都喜欢20来岁青春正好的美貌姑娘，年轻的，许是浅显的受色相及荷尔蒙的蛊惑；而有阅历的，历尽千帆，直到对生活有了深刻的领悟，才发现契合的灵魂求不得，那有好看的皮囊也是不错的。这世界上，走到最后，又有多少殊途同归的南辕北辙呢。
“这么看来，赵南征还是有点良心的。”盛夏说着南征，眼睛却凌厉的瞪着潘炎，话里意味十足。
潘炎干笑了两声，“是，也就我这样的没良心。”
盛夏追着潘炎出了教室，她心狠的干脆利落，着实让盛夏又气又恨，他咬着牙，“潘炎，你站住！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？不把话说明白，我们怎么继续下去。”
潘炎略吃惊的看着他，“继续什么？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？”
盛夏哑着嗓子问，“我有说过分手吗？”
潘炎低头不说话，在她的认知中，快两个月没有联系，就算没有正式提，也是在向分手这一结果和平过渡了。没想到平时看上去脾气暴躁的他竟然这么有耐性。异位而处，如果她是盛夏，恐怕不一定能做到这样。
“盛夏，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盛夏深吸了一口气，又重重的呼了出来，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就这样举重若轻的放下了。这一个多月，他故意冷着潘炎，与其说在给潘炎时间反省或是表达对她的不满，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思考的空间。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明白，也懒得去想，当你知道底线在哪里的时候，其实也就知道了结果是什么，其他的再动脑筋，也只是不受控制的一团乱麻而已。他不是不纠结难过，也真的很气潘炎的心冷，不知所谓的别扭了一个月，他现在才算想明白，原来自己早就准备好了一句没关系，就在等这一句对不起。
(https://www.tiannaxs.com/tnw119328/3679080.html)
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：www.tiannaxs.com。手机版阅读网址：m2.tiannaxs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