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章 小儿心思
娇娇被夏氏赶回坤宁宫休息时天还没黑，正主儿不在，她便没进正殿，而是径直回了观花殿。
刚进回廊，迎面便碰上了郑旺，可惜今非昔比，娇娇已是夏氏跟前最得宠的女官，他却已经没了靠山，再没了昔日嚣张的气焰——身为后宫的老人儿，他知道夏荷的失踪代表什么，虽然没敢刻意的去寻找，但是他相信，在后宫的某一口枯井之内，肯定多了一具女尸。
“赵老太回来了？真巧，您弟兄也在，正跟湘儿姑娘逗白雪呢。”老远儿郑旺的脸上就堆满了笑，这是内宦最基本的素质，能屈能伸，若没这点唾面自干的本事，不如趁早找口井自己跳进去，省得麻烦。
娇娇姓赵，所谓“老太”可不是骂人的话，而是对后宫有地位的宫女的尊称，至于“弟兄”嘛就实在不能算什么好话了，具体指的是魏宝贵，是相好的意思。
此非杜撰，明沈德符《万历野获编》内监卷·内廷结好记载：内中宫人，鲜有无配偶者……凡内人呼所配为菜户，既至尊或亦问曰：汝菜户为谁？既实以对，盖相沿成习，恬不为怪。唯名下人及厮役辈，则曰某公为某老太弟兄，盖老太乃宫女尊称，而弟兄则翁妪之别名也。闽人呼男淫为契弟兄，此或仿其意欤。似不如呼兄妹之为亲切耳。
魏宝贵虽年少，但时人早熟，加之宫中不禁男女之事，见其经常来找娇娇，好事者自生鼓噪，倒也并无旁的意思，便如后世初中生见某男某女经常在一起便说两人搞对象般，无非起哄而已。
这其中还有一个缘故，都知道娇娇和白玉京关系好，但白玉京先得后宠又得帝宠，都觉得他前途无量，想来是不会看上娇娇的，倒是魏宝贵是高忠的义子，日后前途未见得便差到哪里，若日后果真和娇娇成了菜户，也不失为良配。
“他怎么又来了？”娇娇微微皱眉，略有不悦之意。
郑旺却以为她害羞，笑道：“听说是来给白公公送书的，不过前晌就来了，留恋至今，怕倒是等着老太您的意思居多，老太且去，小的也还有事，就不耽搁您了。”
“哼！”娇娇脸色愈发冰寒，冷哼一声向前，心说别以为你放下身段姑奶奶就忘了昔日之辱，腾出工夫在慢慢消遣你。
郑旺目送娇娇转过回廊，脸色也沉了下来，跟着的内宦忍不住道：“瞧那贱婢得意忘形的模样，真不知特娘的走了什么狗屎运，可怜姑姑……”
“骑驴看唱本儿，走着瞧吧！”冷冷的截断那内宦的抱怨，郑旺迈开大步便走，几名亲信急忙跟了上去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我家老祖新得了一套奇书，知道白大哥稀罕，特意让我送过来。”见娇娇进门，魏宝贵眼睛一亮，原本坐着，匆忙站了起来，感觉双手有点儿没处放似的，握在一处，不安的揉搓，逗的旁边湘儿抿嘴儿直乐。
“听说你上午就来了，如今陛下龙体抱恙，正值多事之秋，万一厂公找你找不到，看你如何交代？”娇娇毕竟心地善良，原本还想发作魏宝贵几句，见其扭捏不安的样子，一颗心瞬间便又柔软了下来，俏脸虽还板着，语气却已是姐姐训斥弟弟了。
“没事儿，老祖肯定得在乾清宫泡着，义父又去了惜薪司，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，左右回府也是无事，正好陪白雪玩会儿。”
一玩就是多半天？
这句话到底还是没出口，娇娇暗暗叹了口气：“玩够了就早点回去吧，我累了，先去休息了。”
“怎也吃点吧？宝贵新学的手艺，没骨鸡，厨房里小火儿炖着呢，估计也快熟了……”湘儿一句话没说完宝贵就接过了话头：“对对对，湘儿姐说的没错，姐姐你最近这么累，正该好好补补，稍等，我去看看好了没。”说罢拧身儿就跑了出去，好像生怕娇娇说别的。
“湘儿你……你明知道我和他不可能，又何必给他念想呢？”待魏宝贵走远，娇娇不满的坐到湘儿旁边抱怨道。
“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思，只是，那好像更不可能吧？”
“切，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，肯定是把我推给宝贵这个小屁孩儿，到时候你好……”娇娇调笑道，两人关系很好，湘儿也不生气，接话道：“是啊是啊，我就是这么想的，少一个竞争的，我的机会自然也就大了。”
“承认了？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？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！”
湘儿并未接话，而是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，神情一下子落寞下来。
“怎么了？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？”
“我是在想啊，你说白大哥这么优秀的人儿，将来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他？我指定是不行了，蒲柳之姿，肯定难入他的法眼，你肯定也不行，长的虽漂亮，可惜身材不好，要哪儿没哪儿。”
这话说中了娇娇的心病，非但不生气，反而跟着叹了口气：“是啊，白大哥是人中的龙凤，恐怕也只有杨少夫人那样的大才女才能配的上他，可惜咱们宫中却没那样的女子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已经可以吃了，我尝了一口，还挺香。”魏宝贵的声音从外边传来，二女顿时便止住了话头，对视一眼，同时叹了口气。
吃过饭后娇娇反倒没了困意，忽然想起什么，问魏宝贵：“对了，那书呢？”
“放到白大哥屋里了，怎么，你想看看？”
“唔，左右无事，见识见识。”
“其实没啥意思，晦涩难懂……”
“你才认识几个字啊，少啰嗦，赶紧拿过来。”
见娇娇板脸，魏宝贵不敢再说，急忙跑去取来了木盒，打开来取出一本递给娇娇。
“盒子倒是精致，”随口评论一句，娇娇接过书来随意翻看，则从盒子里将剩下的几本书全都拿了出来，捏在一处，手指抹着书页边缘，让书页快速翻动，贪婪的吸了口气道：“墨香有韵，不怪白大哥喜欢，我也喜欢这书香的味道呢。”
“喜欢就多用功，等忙过这段时间，让白大哥好好教教你。”娇娇接过话来说道，接着探手从湘儿手里拿过书来，将自己手里那本也摞上去，正要放回盒子，忽然轻“咦”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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