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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.竹墟(四)


  呓,雪嫩的肤,细细的眉,挺挺的鼻,果真是仙姿玉貌。

  羽画戟蹲在泉边撑着腮,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中的女子。虽然在仰风堂已打过照面,那时她扮毒仙的样子已是惊为天人,此刻的她却又是另一番摄人心魄。

  她毫无防备地沉沉地睡着,蓄了一额薄汗,脸上显出些微红晕。

  啧啧,殿下这私心,昭然若揭。

  羽画戟促狭地挑眉道,“殿下,您对这姑娘很是上心嘛。” 那嘛字的尾音拖得极长,叫人浮想联翩。

  见阮无不语,他自觉没趣,向前探了探身子,想靠那女子更近些,“真难想象她是暗门十六舵的舵主,老皇帝竟然将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她。年纪还这么轻啊,也并非三头六臂嘛。”

  阮无足尖一勾,羽画戟只觉得腰带一紧,“哎哟”一声一屁股坐到泥泞里。

  “殿下!” 羽画戟气呼呼地偏头道,“看看而已,不用这么小气吧。”

  “你靠得太近了。” 阮无眼皮都没抬,淡淡的回。

  羽画戟翻了个白眼,嘟囔道,”弈凤和那个女的在林子里转悠几日了,要撤掉阵法将他们迎进来吗?”

  阮无只是专心的辨认着脚底药草,不置可否,“迎进来作甚?”

  “殿下哎,现在外面乱套了。上官揽狐灭了卞家满门成了世人皆知的女魔头。虞朝歌这伤刚好,找不到孤女邹狐急得又病了一场,现在卞家虞家都在找她。嘿,只是不知道找的是同一个人。” 羽画戟自顾自地笑起来,“您说精彩不精彩。”

  阮无浅浅地扫了他一眼,羽画戟那绽开的笑意顿时滞在嘴边。

  “那,那您打算怎么办啊?” 羽画戟挠挠头,讷讷地问。

  阮无将药篓放下,默然望着水中熟睡的女子。

  是啊,怎么办呢?

  泡了几日青石泉,毒清得七七八八了。肩上的伤虽重,但只需静养,并无性命之忧。的确,没有再留她的理由了。可是,他竟有些不想放她走。

  只要出了这竹林,便是腥风血雨的江湖。

  再无人可以庇护她。

  这无端的寂静倒好像是吵到了水中的佳人,她低不可闻地嘤咛一声,缓缓地睁开了双眼。

  其实揽狐早醒了,在睁不睁眼之间天人交战了许久,直到羽画戟喊了声殿下,她这才安心的装起睡来。来到竹墟些许日,她是半分都不了解这个阮无。如今倒有了送上门的好机会可以一探究竟。

 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!

  原来“江湖百晓生”是他的人!

  殿下?哪个殿下?宫里头并没有这号人物。

  二人的对话听得她满腹狐疑,还有那卞家……灭门惨案?揽狐额角青筋微暴,真头疼。

  “哎,醒了,她醒了。殿…呃阮先生。” 羽画戟觑了阮无一眼,改口道。

  阮无却并不介意,只是放下药篓,关切的望着揽狐,“感觉如何?”

  “轻松了许多。” 揽狐挤出一丝笑容,她眼睛含着柔亮的水光,脸上红扑扑的,像一颗圆润的好果子。她装作惊诧地指着羽画戟道,“他是谁?”

  阮无静静地望着她夸张的动作,不由得嘴角微扬。

  羽画戟忙背过身去,喊道,“姑娘别害怕,我是羽画戟。咱们在仰风堂见过。”

  阮无却并没有要转过身去的意思。

  “你……你转过去啊。” 揽狐见他半晌没有动作,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,急道。

  “小狐狸,你运运气。” 阮无不理会她的央求,径自道。

  揽狐疑惑地试着运了运气,行气竟然十分顺畅,贯通之气在脏腑之间走转,丰沛充盈。她只是微微一抬手指,便捻出几朵在远处怦然炸起的水花,漂亮干脆。阙月回还,她抑不住地笑起来,快活极了,朝着阮无喊道,“我好了!” 

  这世上的快乐,失而复得总是要比锦上添花强上许多倍的。

  “你肩上的伤还没好,切莫太用力。” 那声音里的笑意淡去许多,似是有些不悦。

  管他的呢,揽狐想,老子现在可不怕你了。

  她将未伤的手臂挥出水面,只见一道囫囵的水光,风驰电掣般往更远处的山石劈去,霎时,一声巨响,山石迸裂飞溅开来。

  “小狐狸!” 阮无厉声道。

  羽画戟看得怔了,小丫头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内功。

  揽狐在水里得意地笑着,看着阮无铁青的脸,谑道:“怎么?害怕了?”

  竟敢挑衅殿下?羽画戟抚了抚额,小丫头武功虽是回来了,脑子多半是坏掉了。

  阮无双唇紧抿,已是极为不愉。揽狐装作看不到,纤细的胳膊在水中来回地拨弄。

  “闹够了,上来吧。”

  揽狐以为他怕了,笑得愈加放肆,朝他靠近了两步,一点点推开胸前的湖水,水浪缓缓升高,朝湖边拍将过去。“我只消这么轻轻地……” 她话音未落,只觉得倏地眼前一黑,兀地一阵滂沱大雨劈头盖脸地泼了她一身,她受不住这水的劲道,朝后仰去,一头扎进了水里,狠狠地呛了两口。

  “你!” 揽狐刚挣扎着从水中坐起,却发现阮无近在咫尺。她被他抵在石壁上,囿在他怀里动弹不得。他低头觑着她,眼睛里仿佛燃烧着靛蓝色的火焰。

  “你太不乖了。” 那双眸子里深邃的火苗仿若烧到了她身上,她禁不住颤抖,勉力用手肘顶在他胸前。透过湿透的衣衫,她能感受到那坚实躯体下蕴藏的蓬勃的力量。

  实在退无可退,她昂着头,像只不驯的小兽般嘴硬道:“你再不放开,我就要你好看。”

  她瞪着他,大气不敢出,不住地打量着他的表情。他好像很生气,俊逸的下颚线条紧紧绷着,呼吸愈来愈重,双眼微微地眯起,像是嗜血的莽兽在盘算着如何解决猎物。揽狐心里突突地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,这情绪又陌生又矛盾--她有些畏惧他这迫人的力量,可是又任性地想继续挑衅他。

  见他半晌没有动作,揽狐心里慢慢轻松了些。

  呿,不过假把式罢了。

  她轻轻地哼笑一声,抵着他胸膛的手调侃式地敲了敲他的肩膀:“快放开吧,知道你也不敢……”

  “乱来”二字尚未出口,滚烫的唇忽地截断了她傲慢的话语,那不容置喙的力量顿时洞开她的唇齿,要与她抵死缠绵。她来不及反抗,只觉得身上几处大穴犹如被无比霸道刚韧的内力凶猛冲开,那激荡的热烫的触感,星驰电掣一般将她的呼吸和血液都灼烧得沸腾起来。这个措手不及的吻完全不同于和虞朝歌那个。那夜她虽醉了心中却无比清明,那个吻亲得毫无章法,她只觉得有趣。可是今日,她本应无比清醒才是,却像中了迷蛊一般浑噩,溃不成军。

  终于,她记起来要挣扎。就在她使劲的瞬间,他便放开了她。灼热霎时褪去,可是余温仍叫她心颤。

  眼前男子竟心满意足地笑起来,淡淡地吩咐着躲到远处的羽画戟,“撤开阵法,让弈凤进来吧。”

  羽画戟尴尬地杵在一旁,抓耳挠腮好一会儿了。这么香艳的场景,视乎,勿视乎?幸好得了指令,他解脱般地呼了口气,迅速消失在密林里。

  “你……你走开。” 揽狐吁喘着,烦躁地推拒着拘囿她的灼烫的怀抱。

  “只是走开,不杀我?” 阮无望着她脸上浮起的不自在的红晕,打趣道。

  “杀……”揽狐被他一噎,抬头恨声道,“自然是要杀的。等弈凤的人进来,你死定了。”

  “你的功力已经恢复了,要杀我还需要他们?” 阮无款款地点出她话中的荒唐。

  “我…我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。今日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,我一定让你死无全尸。” 

  阮无狡黠地笑着,浑不在意这恶狠狠的威胁,他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肩上,再缓缓往下移去,她的娇柔身姿一览无余。

  揽狐大惊,反手去捂他的双眼。

  可恶。

  他手掌微微一合,覆上她冰凉纤细的手背。他的眼睫触在她掌心,细碎的痒,叫人无端的心烦;手背上那熨帖的温热,又厚重得让她难以喘息。

  她这是怎么了?脑子里一片混沌,耳朵里仿佛落了一只蜂鸟,嗡嗡地,像那挥翅的鸣音。

  忽地,她肩头一沉,却是那登徒子脱下的罩衫,松松地拢住了她。

  那人握着她的手,缓缓地从眼睛上挪下来。她复又看到了那对眸子,似笑非笑,像是在观赏她的窘迫,又像阴谋得逞后的炫耀。眸中的炽烈已经黯淡下去,余下幽蓝色无焰的火苗,足似那星星点点的渔火,散落在深邃的河流上。

  “走,带你去见弈凤。” 

  他将她打横抱起,朝湖边走去。

  “你还欠我许多解释。” 揽狐挣不脱他的怀抱,哼道,”别以为随便搪塞一下就过去了。”

  “是,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。” 阮无莞尔,轻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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