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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.原来是你(一)


  又是竹林的黄昏,落日低矮,倦鸟归巢。

  乳白色的烟,潺潺地萦绕在一只旧陶炉上,蒸腾的水泡时不时顶开陶盖,满室馥郁的山药清香。

  羽画戟蹲在炉边,煽着火,眼睛被熏得直眨,“哎,殿下,下次能不能煮肉粥啊?”

  坐在榻上读着书卷的男子,仿佛没有听到这声抱怨,轻轻地翻了一页。

  今日他穿着一身灰衣,疏淡落拓,宛若藏于江湖的谪仙。

  “咿……殿下好小气,”羽画戟瞥了眼榻上无动于衷的人,气鼓鼓地嘟囔。

  “看来你是不想吃了。”男子合了书卷,慢条斯理的答。

  “哎,”羽画戟赶紧扭过身子,虚虚地圈住陶炉,“想吃,饿死了都,连这个炉子我都能吃掉。”

  “哦?”灰衣男子取了两只陶琬,两把木筷,走到炉前,“那我喝粥,你吃炉?“

  羽画戟泪眼汪汪的望着自己的主子,饱含悔意地叫了一声,“殿下……”

  炉盖揭开,粥熬得刚刚好,白米茸茸,粟米莹莹,去了皮的山药丁软软糯糯,红枣已融成泥,与一小撮枸杞贴在一起,暗暗的红。

  羽画戟急吼吼地吞了一口,烫得龇牙咧嘴。

  灰衣男子盛了粥,并不打算喝,放在桌上,一缕缕烟气升起又消散。

  “方才你说,众人都觉得那女子像琼台毒仙?”

  灰衣男子缓缓地问。

  羽画戟“嘶”了一声,放下烫嘴的粥,道:“可不嘛,那邹狐穿着一身紫衣,走上铜雀阁,连虞仰风都吓了一跳。”

  “哦?” 灰衣男子仿佛来了兴趣,抬眼问道:“怎么说?”

  羽画戟立时站起来,模仿着虞仰风的样子,眼睛睁圆,右手慢慢地颤巍巍地抬起,抖着嗓子喊,“阿媚……” 演完,羽画戟一本正经的望着灰衣男子,“哎,殿下,就是这样。”

  灰衣男子默然不语,起勺,喝了口粥,“当我的手下是屈才了,该去戏班子谋生。”

  羽画戟挠了挠脑门儿,咧嘴笑了,”殿下,你说这邹狐难道真和琼台毒仙有什么关系?若是没关系为何又如此相像?有关系还好说,若是没关系 ……“ 羽画戟坐下端起碗,边喝边道:”这心思可真够深沉的,虞朝歌可有得受喽。”

  灰衣男子停了举勺的手,“他们俩……”

  一听这话,羽画戟的双眼立马亮起来,“殿下也对这一对兴趣?”他端着碗,挪到灰衣男子的桌边,弯着腰,挤眉弄眼道:“虞朝歌啊,可是迷上这个邹狐了,说不定打定了主意要娶她呢。可是这邹狐来路不明,如今又闹了铜雀阁这一出,虞仰风会同意吗?”

  灰衣男子默然地听着,顿了顿,抬头问:“你问我?”

  羽画戟“嘿嘿”一笑,“殿下神机妙算,说的话哪次落空过。”

  灰衣男子复又低下头去喝粥,半晌不语。

  羽画戟等得干瞪眼,差点又要催促,却听到一声杳不可闻的 “她不会。”

  羽画戟以为灰衣男子说的他是虞仰风,附和地点点头,嘚瑟地踱去炉边,又舀了一碗山药粥。

  灰衣男子看着窗外渐渐收拢的暮色,双手静静地握成拳。

  云苍灭亡的头两年,他扮作太监藏进了紫云宫的膳房。最靠近诸葛庆阳的地方,反而最是安全。中原与云苍那一战不知死了多少人。时而在梦里,他恍如犹能听到,百姓们在铁骑肆虐下嘶声竭力的哭喊。金戈铁马,哪一寸刀剑不舔血?

  被赤羽川奴役的云苍已是千疮百痍,如今,还要拿黎民的血祭赤羽川的欲?他不忍心。

  一纸赤羽军阵图,一纸麒麟殿舆图,让枉死的魂有供奉的人。

  可是他不傻。即使出卖了云苍,狡狠如诸葛庆阳,绝不会放他一条生路。

  躲在紫云宫的时候,他是见过琼台毒仙的。月白的玉兰树下,她牵着一个小姑娘。二人发间均别着洁白的玉兰,不住地笑,好像在分享这世上最有趣的事。小女孩握着毒仙的手,晃个不停,笑起来时,眼眸晶亮亮的,颊边生出两只娇俏的梨涡,仿佛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。

  小丫头,原来是你。

  **

  铜雀阁那夜,揽狐喝了许多酒,最后,是虞朝歌抱着她回来的。

  她昏昏沉沉的睡在他怀里,闻着他身上安和的味道,恍然记起许久没有想起过的一件事。

  那年,她六岁,阿娘已经很不好了,时而清醒时而疯癫,癫起来的时候,会摔砸器皿,会踢打宫女,甚至连她都不认识。那夜正是仲夏里最闷热的的一夜,她与阿娘乘着舟荡漾在紫云宫的莲池里。满池菡萏开得妖娆喜人,她摘了一顶花盘硕大的粉荷,跌跌撞撞地走到阿娘跟前,想别在阿娘的发间。可是她还太矮,刚长到并齐阿娘的膝盖,够了许久够不着阿娘的肩。她嘴一撇作势要哭,却见阿娘丝毫没有察觉,只是寂寂地望着远处幽深的夜色。她有些不高兴,抓着荷花的手握着拳头,埋怨般地推了阿娘一把。

  只是这轻轻的一推,阿娘的身子却像着了惊一般震颤了一下,骤然回头,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。阿娘的脸色是煞白的,眼睛里空空的,有一刹那,泛起一丝诡谲的波动。可是那时的她还太小,看不出端倪。只听阿娘嘴里空洞地反复地叨念着,为什么,为什么。

  阿娘怕是又发病了,她也害怕起来,踉跄了数步,朝船尾跑去。还未跑多远,却被阿娘拉住了裙摆,她”啪“一声摔倒在甲板上,膝盖一阵剧痛。她想哭,可是还没来得及哭,便被阿娘倏地拎起来,沉到了水里。

  冰凉的池水瞬时没顶,她挣扎着从水里冒起,尖叫着,喊,阿娘,救命,我不会水,阿娘。可是,阿娘恍若罔闻,眼神虚空地看着她拼命挥舞的双臂,嘴里仍是念念有词。

  明明是燥热的夏天,她却觉得越来越冷,冻入骨髓。那针刺一般的寒冷,像是夜里寻仇的恶魇,轻柔地捂着她的肌肤,不容置喙地将穿肠毁骨的毒,慢慢地灌入她的耳朵,眼睛,鼻子,喉咙……

  阿娘……救我……

  她闭上眼睛,落下一滴泪,融化在那魇魔冰凉的掌心。

  阿娘要是清醒了,看到她的尸体会伤心的吧?

  她的腿颤抖了一下,再也没有力气挣扎。

  就在她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,有双温厚的手将她托起,勾着她的肩膀,带她出了莲池。

  晕过去的时候,她闻到那人身上和煦的味道,像是从春风里裁下的一段暖阳。

  也是从那之后,她开始惧水。正如现在,虽坐在长芳阁的亭子里,她的躺椅却永远只摆在离水塘最远的地方。

  晓风过,满塘菖蒲窸窣,蓊蓊青青,偶有蝉鸣蛙呱。

  揽狐摇着羽扇,微眯着眼,惬意地听。

  身后轻微地脚步声却打乱了这片和谐,揽狐微微蹙起眉,来人的身法很轻,而且不熟悉。

  她按捺着,仍是不动声色地打着扇子。

  半晌,背后的人站定,低低地笑了一声,说:“原来,我们见过。”

  她诧异地回头,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。

  姜梼。

  昨日刚收到弈凤消息,称姜梼正是云苍昔日的二殿下,如今的王,赤羽梼。不想,今日他便找上门来了。

  揽狐心下微微一动,装作讶异道:“姜大侠,我们前些日子的确见过,您忘了?”

  姜梼负手望着她,带着笑意的眼神慢慢转为凌厉,嘴角徐徐浮起一丝阴鸷:“我是说,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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