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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逼改嫁


  甘露站在房门外,断续听到“黄花大闺女”、“朱一飞”、“供销社”、“缝纫机”、“彩礼”、“田瘸子”、“好日子”、“死心眼”、“贱骨头”的斥辱詈骂。

  杂七碎八,猜测跟朱克文叔侄有关。

  随着母女俩争吵的越来越凶,围观的村民稍微灵光点的,都明白咋回事了。

  燕妮的爹娘一直不情愿女儿下嫁田家,可“生米煮成熟饭”,只能捏着鼻子认女婿。

  “捉奸”风波平息,燕妮跟田国梁“结婚不圆房”的奇事传开,朱一飞的心思又活络起来,拎着厚礼去鮦村,找燕妮的爹妈“提亲”。

  除了之前允诺的翻倍彩礼、供销社的工作,又添了一台“缝纫机”。

  70年月物资匮乏,很少有人去买成衣,家家户户都攒钱、攒布票,攒得差不多了就去一趟供销社,扯几尺棉布、涤纶、灯芯绒,拿回家里量体裁衣。

  一针一线“纯手工”制作,做出来的效果参差不齐,大部分丑得没眼看。

  能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缝纫机,是这个年代九成女性的梦想,媲美在后世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。

  房子可以自住,也可以出租,缝纫机可以自用,也可以“代工”。

  在流行“割尾巴”的公社时代,社员家里养鸡鸭都有数目规定,最多不超过三只,养猪羊不超过一头,长大了只能卖给收购站,价格压得很低。

  缝纫机却不受这个限制,一机在手,合法开裁缝店,勤快的机主,天天都能熬夜赚钱。

  朱一飞抛出这个诱饵,难怪燕妮娘动心。

  原剧中这个朱一飞,年纪不大,睚眦残忍,逼得燕妮投井自尽以后,还骂她“脏了一口好井”、“活该”,渣男指数爆表。

  甘露穿剧,燕妮没有冤屈寻死,跟田国梁的真实关系也曝了光,朱一飞不知道是色迷心窍,还是对燕妮有审美偏好,又贴了上来。

  连缝纫机都许了一台,真舍得下本钱。

  燕妮被这么个恶少缠上,又有一对猪队友爹妈,天知道会惹出什么幺蛾子?

  甘露怕出事,刚要上前踹开门,房门突然开了,燕妮被她娘紧攥着胳膊,拖得跌跌撞撞往外走。

  田老爹听说“亲家婆”闹上门,匆匆赶过来赔笑脸:

  “亲家来了?早饭吃了没?渴不渴?家里有……嘿!”

  他巴结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燕妮娘劈面呸了一口浓痰,尴尬地捂着老脸,看着“亲家母”手指着他的鼻梁骨大骂:

  “你个死老东西!谁是你亲家?!我闺女跟你儿子清清白白,还是黄花大闺女!这一没登记,二没洞房,顶破天是个处对象,谁给你的胆儿,敢胡乱攀亲家?还有没有天理王法?信不信我告到公社去,剥你一层黑皮!”

  毫不留情面的斥骂,听得围观村民哄笑出声,臊得田老爹脸红滴血,嗫嚅着嘴不知道该说啥。

  燕妮娘不依不饶,非得撇清两家的关系,一定要带走燕妮。

  田老爹死死拦住不让,说人进了田家,就是田家的媳妇,婚姻自由,干涉犯法。

  燕妮娘又呸了他一脸,还把朱克文搬出来,奚落田老爹:

  “相中我闺女的人是朱主任,管着咱公社大小二十多个生产大队,好几万社员,你一个瘸腿庄稼汉,三棍子打不出闷屁,事事低人一头,你凭啥跟人家争?”

  “凭……凭我儿有本事!他能提干,能……”

  “呸!你儿就是个癞皮狗!妄想吃天鹅肉!最多一年,他就得扒了军皮,打回原形,回村里握锄头,一辈子撅着腚伺候庄稼!”

  甘露听得污耳朵,上前反诘燕妮娘:

  “大娘,话别说得太死了,三十年河东转河西,你咋就认定人家田国梁一辈子都是人下人?”

  人家后来是名震一方的将军好不好?

  可惜这话甘露不能当众说出来,只能掰开了揉碎了,跟燕妮娘讲道理:

  “大娘,田国梁一表人才,对你女儿也一心一意,上个月还当上了预备党员,离他退伍还有大半年时间,说不定真提干了……”

  “小姑娘,你年纪还小不懂事,他田国梁要真的提了干,我闺女的命……就更苦了!”

  燕妮娘黑着脸,语气略微放缓,反过来开始跟围观村民“讲道理”:

  “乡亲们,今儿我来接女儿回去,不是耍赖,也不是想卖女儿攀高枝,这田家爷俩,一个人瘸心黑,一个满肚心机,合着伙诓我闺女,都不是啥好玩意儿……”

  她手指着田老爹,从他跟媒人瞎吹牛,妄想不花钱娶一个漂亮儿媳妇说起:

  “这老东西吹他儿子是舰队飞行员,是班长,百分之百能提干,能带我闺女进城去享福,结果他儿子自己打嘴,说提干的机会百分之一都没有,脱了军装跟社员一个色!”

  甘大海刚好赶过来,听不惯燕妮娘的话,反诘她:

  “老嫂子,当社员咋了?干活吃饭,不偷不抢,不丢人,那话匣子里天天唱,劳动最光荣嘛。”

  燕妮娘认得他是支书,怕吃眼前亏,没接他话茬,拉过燕妮站在人前:

  “大伙好好看看,我闺女这模样,这身段,十里八村都拔尖儿,又念了一肚子书,想娶她的好人家多了去,凭啥来他们老田家吃苦遭罪?什么军嫂,我们不稀罕,谁爱当谁当!”

  燕妮虽然怕她娘,维护起田国梁却不含糊,噎了她娘一句:

  “我自己乐意嫁到田家,婚姻自由,你管不着!”

  甘露也附和:“是啊大娘,干涉子女婚事是封建残余,要开大会教育,你女儿嫁谁是她自己的事,你是她亲娘也不好插手……”

  “你小丫头懂得啥?我女儿是被田家小子花言巧语骗了,我当娘的不拦着,眼睁睁看她跳火坑?”

  “人家田国梁身体棒,觉悟高,人厚道,咋就成火坑了?”

  “那你说,他把我闺女从鮦村诳过来,摆了酒席,入了洞房,却不跟我闺女圆房,为啥?”

  “他是模范班长,要讲纪律,义务兵服役期间不能结婚,他先跟燕妮订婚,等提了干再……”

  “我呸!他田国梁打得一手好算盘!先把我闺女当画挂在家里,给他看家干活,当牛做马,将来他提了干,就说跟我闺女只是谈恋爱,这不和那不和,蹬了她另娶洋媳妇,要是提不了干,就腆着脸真结婚,让我闺女跟他受一辈子罪!”

  燕妮娘情绪激愤,围观的村民嘁嘁喳喳,连燕妮都懵了。

  她娘这番话,乍一听小人之心,仔细想不无可能。

  这年月出身农村的兵哥哥,很多人扯着“能提干”的幌子诓媳妇,可真的提了干,又千方百计甩掉土味老婆,另娶有城里户口的洋媳妇。

  原因?

  忘恩负义,喜新厌旧,孩子户口。

  70年代,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,不是ta的父亲决定的,是ta的母亲决定的。

  当娘的是城里人,孩子就是市民;当娘的是农村人,孩子就是农民。

  “田国梁”们排除万难,提了干,吃上了商品粮,谁都不想孩子再受二茬罪。

  但“小军嫂”们当初下嫁,图的就是这一桩好处,一朝被弃,万念俱灰,寻短见的年年都有。

  田家院子里,燕妮娘咒骂不休,话题转到前一阵的“捉奸”事件,骂田家人“护不住”她闺女:

  “得亏田国梁那小混蛋藏着心眼,没真跟我闺女圆房,不然那‘偷人’的脏名声扣到我闺女头上,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!被人在脖子上挂一嘟噜小破鞋游街,羞都能羞死了!我闺女死心眼,在他们老田家当牛做马我认了,被人往死里糟践……我当娘的心里不落忍,咋说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哇……”

  燕妮娘突然红了眼圈,眼泪哗哗淌下来。

  她用力拖拽着燕妮,让女儿跟自己回娘家去,跟田家爷俩划清界限。

  燕妮不肯,用力挣扎。

  她身板单薄,蛮力拼不过她娘,很快被拖出篱笆小院。

  甘露急了,催促便宜爹:

  “你是支书,又是长辈,傻愣着看戏啊?!赶紧让民兵队过来,拦住这个刁婆子,说啥也不能让她把人带走。”

  燕妮前脚离开芦庄,后脚就得落到朱一飞手里。

  那混蛋仗着他叔叔的势,跋扈惯了的,什么缺德冒烟的坏事都敢干。

  甘大海手一挥,四五个精壮村民一涌而上,把燕妮从她娘手里抢了下来。

  老刁婆捶地撒泼嚎啕,骂甘大海“不安好心”,打她闺女的坏主意。

  “乡亲们,无风不起浪啊!别人干嘛栽赃他跟我闺女有奸情?还不是他平时往我闺女身边凑得勤,他老婆死了半年,早就憋不住火了,你们家里有小媳妇的,可长点心吧……”

  燕妮娘不知道是真这么想,还是狗急跳墙,不分青红皂白地泼污水。

  甘大海尴尬难堪。

  他关照燕妮,一则因为她的“军属”身份,二则两家还是亲戚,田国梁临走的时候,专程登门拜托他这个“表叔”照顾燕妮。

  此刻燕妮娘胡搅蛮缠,他不擅口舌,又顾忌支书身份,不好当众跟燕妮娘动粗。

  甘露冷嗤,直接冲上前,对着哭骂没完的燕妮娘猛踩两脚,力道十足,踩得她嗷嗷乱蹦。

  彪悍的举动,惊得村民面面相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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