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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男神樵


  甘露匆匆回到家,从院子里推出一辆半旧的老永久,两个轮胎打足了气,又在转轴、链条上各滴了几滴麻油,骑上就走。

  她要赶在“捉奸队”抵达白云公社之前,抢先找领导喊冤。

  从芦庄到白云公社,石子路颠簸泥泞,天冷还结了一层薄冰,车轮滴溜溜打滑。

  甘露有骑摩拜练出来的车技,稳稳当当快速赶路。

  半小时以后,她隔着一道引水渠,瞧见自己的沙雕爹被人押着,浑身又是泥水,又是脚印,狼狈不堪地往前走。

  “小媳妇”燕妮涕泪滂沱,两只手腕被绑在身前,大冷天只穿一套绒褂绒裤,两根长辫也蓬散着,冻得脸蛋乌青,哭出来的眼泪都结了冰。

  甘露担心她想不开,扯着嗓子安慰她:

  “田家嫂子!我知道你跟我爸是清白的,我这就去公社喊冤,你等着……千万别想不开!”

  甘露喊话的时候,四个负责押送的民兵,骂骂咧咧冲她这边扑过来,想逮住她。

  甘露冷嗤,把车轮蹬得飞起,唿唿绕过岔路口,一溜烟不见了。

  半小时后,甘露赶到白云公社,直奔公社领头羊郭向前的办公室。

  在《莲》剧中,就是这位“郭书记”力排众议,提拔甘大海当了村支书,现在人出了事,当然要先抱他的大腿。

  可惜,人不在,戴眼镜的小助理说他去了县城开会,最快也得后天回来。

  后天?黄花菜都凉了!

  甘露不敢耽搁,立刻去找公社另一尊大神:卢南樵,大名鼎鼎的“知青标兵”,现任公社革委会主任,郭向前之下第一人。

  乍见之下,甘露惊讶他的年轻,更惊叹他的帅。

  穿着四个兜的深灰毛呢中山装,胸前佩戴纯银伟人像,小小的很精致,兜口还插着一支铱金钢笔,气质儒雅干练,五官英挺峭拔,透着这个年代特有的纯粹。

  在原剧中,此人只活在台词里,小仙女甘露也好,NPC甘露也好,剧里剧外都没见过人家真身。

  只知道他家世斐然,年轻有为,十八岁就当选白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,一年后转正,后来又被推荐去沪上念大学。

  一代改革新星,声名显赫,仕途坦荡,到《莲》剧尾声,已经是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。

  这一刻,甘露心情忐忑,拿不准人家对沙雕爹这桩风月官司的态度,只能努力说服自己,这样的俊杰,不会是一只糊涂虫,也不会草菅人命。

  卢南樵没让她失望。

  他吩咐小助理,倒了一杯热滚滚的蜜糖水给她暖手,又从铁皮柜里拿出一个军用小药箱,亲自帮她处理额头上的淤痕。

  能让原主“换瓤”的磕伤,轻不了,卢南樵仔细看过,微微皱眉,诘问她:

  “小姑娘,怎么伤成这样?”

  “那个吴碧莲呗,她躲在人群里,绊了我一跤!坏女人害我爸,还想害我……”

  甘露忿忿嘀咕,趁机告小状。

  卢南樵没有起疑心,用小鸭嘴钳夹起浸泡过的药棉,一点点地擦拭甘露额头伤口周围的淤血,动作轻柔沉稳。

  清洁完毕,又在她的伤处敷抹一层消炎去淤的药粉,用棉纱包扎,一圈又一圈,三圈一气呵成,末了还叮嘱她:

  “待会那个小军嫂来了,你跟她一起去卫生院,让大夫给你打消炎针。”

  言下之意,是同意甘露“验身证清白”的提议,沙雕爹有救了。

  甘露喜出望外,紧扯着人家的衣袖磨叽,要他派人去路上迎一迎沙雕爹:

  “我们村那个民兵队长,李得魁,就是个活土匪,大色胚,我爸是支书抗压能力强,燕妮嫂子身子弱,面皮薄,万一受不了他们的折磨,跳了井咋办?”

  卢南樵想了想,让小助理喊上两个当值的蜀黍,一起过去接人。

  等人过来的间隙,甘露围着搪瓷炭盆烤火,额角的伤口闷闷地疼,她忍不住小声哼哼。

  卢南樵从抽屉里翻出半盒饼干,几块大白兔奶糖,把她当小孩子哄。

  心意是好的,可“甘露”刚穿剧,味蕾傲娇,哪瞧得上这种上世纪古董糖?

  她不屑地摆摆手,把自己脚上的棉鞋脱下来烘干,一双杏眼滴溜溜眨巴着,欣赏70年代男神的美颜,还装可爱问人家:

  “卢主任,你怎么不怀疑我说谎?”

  “你这么小点的姑娘,哪里懂得撒谎?”

  “是嘛?那燕妮嫂子也不必去卫生院检查了吧,大冷天,直接回家多好?”

  卢南樵没想到她这么刁,刚要开口揶揄她,房门“砰”一声被撞开,四个牛高马大的芦庄民兵,押着他们的支书甘大海,闯了进来。

  这伙人身后,紧跟着李得魁。

  只是一个照面,这厮的活土匪属性完美暴露,都不用甘露卖力抹黑他。

  猪&猪队友,这货要凉。

  有卢南樵的介入,燕妮手腕上的麻绳被解开,肩头还披了一件军大氅御寒。

  甘露上前扶着她,喂她吃饼干,烤火,喝热乎乎的蜜蜂水,看着她从里到外一点点活泛过来。

  便宜爹今天能不能脱困,全靠这个“小军嫂”,必须保护好。

  卢南樵坐在办公桌后,先问甘大海:“甘支书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  甘大海苦笑,说自己昨晚从大队部开会回来,后脖颈上挨了一记闷棍,晕了过去,醒来就发现自己跟“国梁媳妇”躺在一张床上,身上的衣服也被脱得只剩裤衩。

  “我吓了一跳,刚把衣裳穿好,得魁就领着几个民兵冲进来,要抓人……”

  李得魁瞪眼:“你放屁!明明是你色迷心窍,跟你的表侄媳妇搞破鞋,还胡说什么挨了闷棍?!”

  卢南樵抬头,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:“李队长,现在是我负责询问,你想越俎代庖吗?”

  李得魁不懂“越俎代庖”,懂得看领导脸色,赶忙弯腰道歉,黑着脸退到一旁。

  卢南樵继续问燕妮:怎么会跟自己生产大队的支书躺在一张床上?

  燕妮又羞又气,哪还不明白是被人算计了?

  怪就怪田家太穷,光秃秃两间没隔断的毛坯房,一个小媳妇跟公公住一起,瓜田李下怕人嚼舌根,所以燕妮一进门,田老头就搬去生产队的饲养室里住。

  燕妮独自看家,清静是清静了,黑灯半夜也害怕,吴碧莲嫁过来以后,常来找她“拉呱”。

  两人是中学同窗,年岁相当,很有共同语言。

  昨晚吴碧莲又来找她,烤着火做了一会针线活,天黑路滑,吴碧莲就没回家,在她这儿洗洗睡了。

  半夜里,燕妮迷迷糊糊醒过来,吴碧莲不知去向,甘大海躺在她身边,吓得她魂不附体,还没明白咋回事,就被当成“苟男女”捉了。

  宽敞冷峻的办公室里,她红着眼睛央求卢南樵:

  “卢主任,我真不知道咋回事,要不你把吴碧莲也喊来问问……”

  卢南樵想了想,吩咐助理:“去请罗主任过来一趟,我有点事需要她帮忙。”

  罗主任罗凤霞,白云公社妇女主任,爽朗,热情,精明,农村版凤辣子,心眼多但不坏,甘露追剧的时候见过她。

  这年月,领导处理妇女风月官司,惯例是由妇女主任出面,避免尴尬和闲话。

  助理离开去喊人,跟他一起回来的人却不是公社妇女主任罗凤霞,而是革委会副主任朱克文。

  甘露紧张起来,目光死盯着这位朱主任。

  在《莲》剧中,燕妮羞臊寻死,甘大海被坐实罪名,都跟朱克文脱不了关系。

  理由?

  用人分歧&个人私怨,兼而有之。

  当初李得魁、沙雕爹一起竞争芦庄村支书,郭向阳支持沙雕爹,朱克文偏向李得魁。

  “郭”是书记,“朱”只是副主任,村民投票结果又对李得魁不利,沙雕爹胜出。

  因为这件事,朱克文心里一直憋着气,他针对甘大海可以理解,但他为难燕妮,纯属私怨。

  他的侄子朱一飞,相中了漂亮柔顺、家境也好的燕妮,托媒人去燕家提亲,彩礼翻倍,还允诺婚后帮燕妮进供销社上班。

  凭朱一飞自己,当然办不成这种开后门的事,他背后站着叔叔朱克文。

  燕妮不为所动,执意嫁给田国梁,折了朱克文叔侄的面子,他们逮到报复的机会,用龌龊手段逼死了她。

  原剧里的那个“甘露”,怯弱胆小,遇事只会躲在屋里哭唧唧,也不会骑自行车,她没来镇上喊冤叫屈。

  卢南樵这个革委会主任,从头到尾不知情,出面处理甘大海“霸凌军属”事件的人,是朱克文,他压根不给“苟男女”分辩的机会,直接定罪,游街。

  他的侄子朱一飞更缺德,不但怂恿公社的一群二流子,谩骂猥亵燕妮,抽她耳光,还当众脱了她的棉鞋,扒下她的绒裤,寒冬腊月押着她去几里外的娘家游斗。

  那村里都是从小看着燕妮长大的乡亲,场面比杀了燕妮还狠,她受不了这种羞辱,跳了村口的老井……

  现在,小仙女甘露穿剧了,提前抱上卢南樵的大腿。

  “卢主任”虽然年轻,却是朱克文这个油腻老男人的顶头上司,只要他肯出面主持公道,朱克文也好,李得魁也好,都无可奈何。

  官大一级压死人,在70年代也不例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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